隔几日,杨氏拎一笼地菜包子,带顾春芽,顾明益去了方家。
也正好是休沐日,方家的人都在。
“上回亏得茹儿带两个孩子去挖地菜,他们认识路了,咱们也能经常做。”杨氏笑道,“里面放了香干,肉,你们尝一尝。”
柳氏也不客气,叫几个孩子出来吃,“你们杨大婶带了地菜包子呢!”
方茹笑道,“我早惦记了,这下可好,整整一笼,咱们午饭都不用做了。”
杨氏越看她越喜欢,“你要觉的好吃,我让春芽常送点过来。”哪怕自己腰包里掏钱呢,反正都是给未来儿媳妇吃的。
“那不得把你们家吃穷咯,她胃口可大。”柳氏拍一下方茹的胳膊,“多大的姑娘了,说话也不害臊。”
方茹一笑,夹了个包子给方安。
顾春芽坐在旁边,她才吃了几个,倒是不馋。
这地菜包子很好卖,昨天她拉了顾明瑞,硬是弄了一车回来,早上做了十几笼,这一笼要不专门留着,肯定得卖光。
“哎哟,是好吃。”柳氏吃了几口,大力称赞,“难怪路过你们铺子,见那么忙,这会儿生意又好转了罢?”
“都是几个孩子想出来的主意。”
“那就好,我还担心呢。”柳氏笑着看一眼顾春芽,“你们几个孩子都能帮着铺子了,以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杨氏伸手摸摸顾明益的头,“他还小了点,我只巴望他能认几个字,不说跟你们小景一样会念书,至少将来能替咱看个信啥的。”
“这话说的,明益那么乖巧,念书肯定厉害,你家小叔教一教,再送去私塾,到时候,会看个信算啥呀?”
“小叔能教就好了,我家婆婆看得严,平日里都不给出来呢,只端茶送饭进去,哪儿有功夫……”杨氏顿了顿,到底面子薄,一时还说不出口。
方景在旁听了,同柳氏道,“娘,我教教明益罢,反正跟小安一样教的,也花不了多少时间。”
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,顾春芽感激的看他一眼。
方景冲她笑笑。
柳氏微微一怔,她看了看杨氏,后者很有些不好意思。
原来是这么回事,她摇摇头,“大姐真是见外了,有话还不跟我直说,当初我那样的境地,你里里外外帮过我,替我照顾几个孩子,这算啥呀?你们小叔没有空,那就让咱小景教一下,别的不怕,只怕他教的不好。”
那会儿柳氏的相公去世,他们家是伸出过援手的,只自家那时候也穷,当时包子铺还没开,帮不了多少,杨氏惭愧道,“还提这事,都是苦了你们家茹姐儿,咱们那些算什么。”怕柳氏又想起过往,便笑道,“你们家小景有出息呢,秦夫子很难得多收人的,我听别人说,有些人家出好几倍的束脩都不肯要哩。”
“是他运气好。”柳氏笑起来,一边就叫方景领顾明益去书房。
顾春芽也跟了进去。
“我给你们磨墨。”她挽起袖子。
方景已经教了方安一段时间了,有些经验,手把手得教顾明益拿毛笔。
不过到底是第一次,那字歪歪扭扭的怎么也不成形,顾明益满脸通红,觉得很惭愧。
“慢慢来,别着急。”方景安慰他,“小安也是学了好一会儿才会写自己的名字。”
“是啊,看我这么大都不会呢,你急啥,”顾春芽现身说法,“来,好好练,我给你当小书童。”
顾明益忍不住笑,“小书童?姐你是女的。”
“那小侍女行了吧?”顾春芽拿来毛笔沾了墨水,又放到他手里。
顾明益看着她的笑脸,顿时不那么紧张了,写的顺利了好多。
方景放手让他自己练,看顾春芽立在桌边,神情那样专注,他想了想,拿起另一支笔道,“春芽,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。”
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了她的名字,像乌黑的梅花一般漂亮。
她讶然,看着方景。
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心思。
“来,你试试。”方景把毛笔递给她。
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,在这瞬间,她忽地有些羞窘,自个儿都二十几岁的人了,居然还要一个比她小了很多的孩子来教毛笔字。
而且,她还真的不会。
“怎么了?”方景笑道,“小侍女也要会写字才好呢。”
她噗的笑起来,他还挺幽默。
“那我试试。”她接了毛笔,按照刚才方景教的那样,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起来。
“手不要抖。”他在旁指点。
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,姐弟俩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。
顾冬儿笑着问,“学的咋样了?”
“姐比我学得快!”顾明益有些着急。
“你也学了?”顾冬儿惊讶。
“不学白不学么。”顾春芽打定了主意,以后顾明益去方家,她也要跟着一起去,顺便沾点光。
她是个大人,学起来肯定有效率的多,方景七天休息两天,每天教他们一个时辰,那么一个月也有六个时辰,她相信只要一年的功夫,她就差不多能看得懂书了。
至于写字……
好罢,这个是要天赋的,她不期待自己能成为书法大家,过得去就行了。
“对了,”她想起一件事,“好像娘没跟柳大婶提咱大哥的事情呢!”
要是提了的话,她们的表现肯定会异常一点,她也一定会注意到。
顾冬儿道,“我早上问过娘,爷爷跟奶都说,缓一缓,只怕要过一段时间了。”她年纪比较大,杨氏有事会同她说一说。
“怎么会这样?”顾春芽很失望。
“等咱铺子生意好了,咱大哥再娶茹姐也一样的,你操心个啥呢。”顾冬儿一点她脑袋。
“吃到肚子里才放心呀!”顾春芽唉声叹气。
顾冬儿听了这话不由脸红,“小孩子家家说啥呢,啥吃到……哎,你说话越来越野了!”
“冬儿姐,春芽姐,你们外公来了!”顾明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,手里拿了一个馒头,“在铺子里呢,大堂哥叫我来跟你们说一声。”
外公的话就是杨氏的父亲了。
杨氏从小没了娘,家里两个女儿,都是她父亲做爹做娘一手带大的,称得上含辛茹苦,幸好如今都成了家,也算卸下了重担。
姐妹俩去到铺子,果然见外公杨谷祥正在那里,脚下放了两大筐的东西。
“外公!”两人齐齐喊了一声。
“哎哟,冬儿,春芽。”杨谷祥笑着招手,“叫外公瞧瞧,又长高了呀!”
杨氏在埋怨杨谷祥,“本来就离得远,还带这些个东西,你年纪不小了,万一扭到个腰可咋个办?咱们家又不缺这些。”
“这孩子,都是家里种的么,不要钱,你们吃不还得去集市买?”杨谷祥道,“叫你公公婆婆也尝尝,咱自己种的可比外头买的要打理的精细。”又看顾应全,“亲家都在家呢?我还抓了只老母鸡来,养的可肥哩!”一边就从大竹筐里捞出只芦花鸡。
那鸡立马惊恐得“咯咯咯”的叫起来。
“我爹去跟人下棋了,明瑞,你去看看。”顾应全迎了杨谷祥去里面,“岳父,快请进来坐坐。”
杨谷祥就去了院子里。
顾应全先后把两只竹筐提了进来。
徐氏得知亲家来了,从上房走出来,请杨谷祥里面坐。
“大老远的过来,累着了罢?”徐氏说着叫顾应全去看铺子,又让杨氏去烧水,“就让亲家在这儿歇着罢,等会儿喝口茶。”
最近铺子都忙,顾应全便打了声招呼出去了。
徐氏上下扫了杨谷祥一眼,见到外头的竹筐,笑着道,“都是能买的,费这些劲,万一伤到身体可不好呢,咱们也不好意思。”
杨谷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,“都是土产,也是顺路搭别人的牛车过来的,不妨事。”
徐氏皱了皱眉,她眼瞅着杨谷祥满裤子的脏灰,也不知打哪儿蹭来的,不知道拍一拍就随便坐,心里头便姑苏。
“老头子去跟人下棋了,不知啥时候回来。”她微微笑道,“我这会儿也要出去,昨个儿就跟人说好的,要不老大哥一个人在这里等等?要是晚了就住这儿,”她顿了顿,“哎哟,就是有点儿挤,没啥地方住,也不打紧,我跟二媳妇挤一挤……”
一般谁会这样说话?
杨谷祥又不是傻的,脸微微发红,他搓了搓手站起来,“也就是来看看我闺女的,这就走了,不麻烦亲家。”说完大踏步的出了去。
杨氏正要进来呢,眼见他出了来,吃惊道,“咋的了,爹?”
“走了,搭了你张大叔的车,他今儿就要回去的,我顺便再一起走,省得明儿自己回去。”杨谷祥看看大女儿,欲言又止,终还是没有说出来,笑着道,“明瑞几个都养得好呢,你以后会有福的,我这做爹的没啥给你,当初嫁妆也没钱打……”
杨氏眼睛一红,“爹说啥呢,你养大我跟妹妹已经不容易了。”
杨谷祥挠挠头,“我走了,等过两个月,田里长了瓜,再带来给你们吃。哦,那腌菜我放在筐里呢,你最爱吃的,还有些黄花菜,我已经晒干了,记得放放好,别潮了。”说到最后,有些哽咽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顾冬儿正跟顾春芽整理竹筐里的东西呢,哪里想到外公才来这就走了,听到杨氏这么说,都是大吃一惊。
“饭都没吃,这就走了?爹也还没回来。”顾应全也奇道,“岳父啥事那么急啊?”
“说是搭了张大叔的车。”杨氏想起杨谷祥临走时的表情,还是起了疑心,是不是徐氏说了什么了。
但他走得那么急,竟是来不及问。
大中村离这里有点儿远,来回得要五六天,父亲好不容易来一趟,没想到话都没讲几句就走了,杨氏不免心里难过。
“下回咱们去看岳父就是了,你要愿意,多住几天。”顾应全安慰杨氏。
“哪儿有空呢!”杨氏长叹一口气,铺子根本就离不了顾应全父子俩,不然她岂会那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。
父亲一个人守着十亩地,不知道多辛苦,偏偏两个女儿都还嫁远了,想到这里,她更是伤心,捏了手巾转身出去了。
院子里的鸡“咕咕咕”的叫着。
顾春芽心想,倒是便宜了徐氏几个,外公老大远的跑来,连茶都没有喝一口,这根本就不正常,不是徐氏说了刺心的话,还能是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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